文。攝:松木(退休中學語文科教師)
「千錘萬擊出深山,烈火焚燒若等閑,粉骨碎身全不怕,要留清白在人間。」
在這首千古傳誦的〈石灰吟〉,于謙把石灰變成偉大人格的象徵:潔身自愛,忠貞報國,百折不撓。如果還原回石灰本身,它對人間的貢獻,可不讓志士仁人。
石灰是建築的重要材料,又是殺蟲劑、修補船殼、染料、造紙等,傳統石灰加桐油而成的桐油灰,補漏必用。
明宋應星的天工開物已記:「凡石灰經火焚煉為用。成質之後,入水永劫不壞。億萬舟楫,億萬垣牆,窒縫防淫是必由之。」
對於農業,石灰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輔助材料,可以調節土壤酸鹼性、提供鈣元素、改良土壤結構、抑制土壤病害,還能促進有機肥料的分解,幫助農民改善土壤品質,提高農作物產量和質量。對於魚塘,石灰可以維護良好的水質環境,促進魚類的健康生長,同時減少疾病和環境風險。所以農村極需石灰。
製石灰必得用窯燒,就是于謙所謂「烈火焚燒若等閑」,燒的就是石灰石,天工開物記:「百里內外,土中必生可燔石。」即所謂「千錘萬擊出深山」。但香港千錘萬擊出來的大都是花崗石,沒有可燔的石灰石。於是便用珊瑚蠔殼取代,也能燒出石灰。天工開物記:「凡溫、台、閩、廣海濱,石不堪灰者,則天生蠣蠔以代之。」我們的香港祖先,早在明代或以前,可能已燒珊瑚蠔殼做石灰了。
難怪香港見到的灰窯遺址,都近海邊,如坪洲、西貢、沙頭角等,正因方便出海搜尋珊瑚蠔殼。製灰曾經是十九世紀香港四大產業之一,可見其盛。以前大型的灰窯廠分佈在坪洲、青衣島、流浮山和西貢一帶。筆者較熟悉的南涌灰窯,可算是家庭式的小規模灰窯。
由沙頭角道轉入鹿頸路至南涌天后宮,沿途有七座灰窯,有些更在路邊,只是少人注意,真是「窯在路邊無人知」。這些窯全都廢置了,有些更塌成堆亂石般,狀態最佳的要數膊頭下的兩座。
天后宮斜對面、強記士多旁的一座屬於南涌張屋的的灰窯已塌成石堆。
南涌天后宮附近,鹿頸陳屋的灰窯較為完整,但已隱沒雜草亂枝之間。
甫達膊頭下村,路邊已見一座灰窯,但最完整可觀的是村後更近海邊的那座。它離岸邊只十米左右,六、七米高,三、四米濶,磚石砌成。拱型窯口已被泥石煤灰半掩,但仍清晰可見,旁邊正好有座修護斜坡的石級可通往窯頂,頂口直望窯底,兩邊有氣口,調節窯內温度。
膊頭下灰窯。
灰窯中間的環狀結構。
窯要抵受過千度的熱力,所以結構物料都要堅固耐熱。由窯頂口俯望,見窯內磚砌,外有石頭鞏固。內裡圓筒形,近腰處收窄一環,應有十字形磚塊向內膛伸出,作為燒架之用,現在已不見了。窯頂收成圓拱形,兩側為直徑減半的氣口。
灰窯其中一個出氣口。
南涌的灰窯,大概十九世紀末已有運作。據張屋灰窯後人描述,八十多年前,每當要製石灰,便得數人駕小船出海到赤門海峽一帶海域,尋覓珊瑚蠔殼,歷三、四晝夜,載滿一船而歸,堆放在岸邊成座小山,每次燒灰前都要出海幾趟。同時也要準備大量草木柴枝火炭作燃料。存夠原材料後,就會選擇天氣好的日子燒製。窯底放燃料,窯頂放入珊瑚蠔殼等,然後開始燃燒,再封出氣口,窯內溫度過千,歷一晝夜。第二天灰燼冷卻後,就把灰取出,供應附近的村落使用。
今天的石灰,仍然城鄉共用,但都從外地或內地入口,很容易購得,香港大小的灰窯都早已廢置,但每走過這些灰窯,觀其狀而想其故,實在是一段香港的產業史,便把于謙的石灰吟改成香江石灰吟:千尋百鑿出海深,烈火焚燒若等閑,粉骨碎身全不怕,廣厦沃土滿人間。